沐青因為要去外地視察一個項目，原本定的不是那個時間，那邊突然出了點事，不得不提前趕過去，臨時訂機票，改行程，一番忙亂。她那天本來就在外面談事情，一談談到接近九點鐘，想著第二天淩晨就要出發，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，到時直接去機場，還勉強可以睡個好覺。她辦公室裏平常便備著簡單的行李，衣物也都不缺，助理很快把行李箱送過來了。

她在酒店餐廳裏吃著夜宵時，給家裏打了個電話，告知近日行程。那頭蓮姨只噢了一聲，就告訴她加恩想出國留學去。沐青吃了一驚，再問，蓮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，只說加恩找了護照，嚷嚷要出國，態度很堅決，別的也沒說什麽。

無緣無故的突然要出國，誰曉得她是不是認真。念頭來的快，去的也快。沐青在電話裏交待蓮姨好好看著加恩，等她回來後再詳問。她掛了電話後，起身回房去。時間不早了，人也實在疲累。

等電梯時，那裏已站了一個人，見她過來，禮貌性的看了一眼。一望之下，兩人都很意外，沒想到在這裏碰見。沐青笑道：“風華，好久沒看見你了。”他眼裏似乎閃過一抹陰影，轉瞬即逝。卓風華也微笑道：“伯母，好久不見。”他見她手裏提著一只箱子，便接過去拎在手中，問道：“又去外地嗎？”沐青點頭，問他：“你呢，怎麽這時候在酒店？”

他身邊沒有女伴，手上提著一只包，手臂上搭著外套，那樣子並不像來赴會，倒像剛下班歸來。卓風華說道：“最近家裏裝修，我便暫時住到酒店來。”沐青笑道：“你家在裝修？怎麽沒聽說？”卓風華笑道：“簡單翻修下，也不是什麽大事，就沒知會您。”沐青道：“你一個人怕是不大方便吧，要不要派人過去幫你照看幾日，或者讓蓮姨去幫你看看。家中有人時常去瞧瞧總是好的。”又說：“或者叫加恩去也行，反正她現在課不多，整天閑著，對你那邊也熟悉。”

這時正好電梯來了，卓風華便用手擋著電梯門，讓沐青先進。

卓風華幫忙按了樓層，看著那紅色數字慢慢上升。廂裏只有他們兩個人，是很適合說話的時機。卓風華心裏本來就有跟她們談一談的想法，以前覺得不大合適，也不好刻意找上門去說，現在遇到了，這想法就又冒出來了。如果說有誰能奈加恩何，能勸一勸她的，恐怕除了她母親外，再無其他人了。可該怎樣開口呢。他從未遇到過這種境況，平素理性沈著的邏輯這時也找不到切入處。

這時沐青卻開口了，“你最近很忙吧？很久沒上我們那裏了。工作可都順利？”卓風華微笑道：“很順利。忙確實有些忙——我打算出國進修幾年。”那醫院的項目沐青也是知道的，並沒有什麽意外，接口道：“這樣很好。等進修回來，前景更光明。這一去，好幾年不能見了。”她笑道：“你倒還好，總是為正經事。那加恩，也不知為什麽，突然也嚷著要去留學。”

她是隨口一提，卓風華聽了，卻頓了頓，說：“伯母有時間便勸勸她。”沐青搖頭道：“她固執的很，只怕勸不聽。我也正頭疼。她倒是比較聽你的話，什麽時間碰到她，你替我好好勸勸她。”卓風華過了兩秒才接口：“我已經勸過了。”沐青奇道：“哦？你早都知道了？她什麽時間告訴你的。”卓風華沈吟，最終還是說道：“她恐怕是剛決定的。就在知道我確定要出國後。”

他的聲音並不大，但沐青卻是聽清楚了，她眸光一閃，緊著問一句：“風華，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，而你覺得我有必要知道的嗎？”卓風華動了動嘴唇，要他對她親口說出加恩做的那件事，確實難以啟齒。他想了一想，只說道：“加恩的想法，您多了解了解。現在勸她放下，也還來得及。”電梯到他的樓層了，他略一點頭，出去了。

沐青回到房間裏，思索著剛剛那一番談話。從方才一遇見，她始終覺得卓風華那笑容有幾分勉強。還以為他是工作上累了，這樣看來，並不是。因為他要出國去，所以加恩也鬧著要出國去。這又是怎麽回事？

沐青站在窗前，看著酒店外的風景。酒店這一帶的燈火輝煌，愈發顯出夜空的黑沈。四周並不喧鬧，然而，今晚恐怕將為一個不眠之夜了。沐青馬上做了決定，披上外套，提著剛剛才送過來的行李箱，疾步出了酒店，直奔家而去。

家中的蓮姨睡覺一向警醒，聽到動靜後，很快披衣而起，到客廳裏一看，吃驚不已，“怎麽這時候回來了？出什麽事了？”沐請面色還算冷靜，只問她：“加恩呢。”蓮姨答道：“在樓上啊。這時候正睡著呢。”沐青便道：“去叫她起來，到書房來。”蓮姨疑惑的很，看她臉色鄭重，也不敢多問，急忙上樓去叫。才走了幾步，沐青卻又改了註意，直接跟著她一起到加恩房裏去。

加恩自睡夢中被喚醒。臥室裏的大燈打開著，亮如白晝。她瞇著眼，睡眼惺忪埋怨：“蓮姨，你做什麽？”一個聲音說道：“你起來。我有話問你。”

加恩聽出是她母親的聲音，卻一時還恍若在夢中。她一直擔憂的那個夢仿佛來了。

沐青環顧一望。床頭一張臺子上擺放著一臺筆記本，那屏幕還亮著，幾個網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。略略一看，都是美國幾所大學官網。一邊還胡亂攤著幾張白紙，上面規規整整記滿了東西，有的用紅線劃去，有的前面畫著幾顆星。這樣一副好學生認真的模樣，記憶裏真太鮮有。

加恩從床上爬起來，站到她母親面前。她已經完全清醒了。沐青這幅神情，分明是知道了些什麽，但究竟只知其一，還是所有的事實都了解到了，又是從哪裏得知的，委實估摸不透。但也不要緊，她既然來問她，她就不會隱瞞。總是要面對的。因而當沐青只問了一句：“你跟卓風華是怎麽回事”時，加恩便將所有事情全盤托出了。

這些天加恩內心裏深受折磨，好像在海面上抗衡洶湧波濤般過了好幾年，經歷了無數事似的，但真正說起來，卻只要三言兩語便足夠了。說道那藥丸時，畢竟也知道不光彩，更加迅疾的掠過去了。幾乎是一口氣一下子就說完了。

蓮姨倒抽一口冷氣，不可置信的看著她，又擔憂的朝沐青臉上望一望。沐青一臉怒氣，簡直不敢相信雙耳所聽到的事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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